白巡长问冒险岛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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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了簿子，问瑞宜：“除了老三病故，人口没有变动吧？”
瑚宜十分忠激白巡长，而不取露出感激的样子来，低声的回答了
一声•“没有变动。，
“没有亲成朋友住在这里？”白巡长打着官腔向。天越来越冷了。在往年，祁家总是在阴历五六月里叫来一辆大车
煤末子，再卸辆小车子黄土，而后从街上喊两位“煤黑子"来摇煤球，
摇够了一冬天用的。今年，从七七起，城门就时开时闭，没法子雇车
去拉煤末子。而且，在日本人的横行霸道之下，大家好像已不顾得注
意这件事，虽然由北平的冬寒来说这确是件很重要的事。连小顺儿的
妈和天佑太太都忘记了这件事。只有祁老人在天未明就已不能再睡的
时候，还盘算到这个问题，可是当长孙媳妇告诉他种种的困难以后，
他也只好抱怨大家都不关心家事，没能在七七以前就把煤拉到，而想
不出高明的办法来
煤
一天天的涨价。北风紧吹，煤紧加价。唐山的煤大部分已被日
本人截了去，不再往北平来，而西山的煤矿已因日本人与我们的游击
队的混战而停了工。北平的煤断了来源！
祁家只有祁老人和天佑的屋里还保留着炕，其余的各屋里都早己
随着“改良”与“进步"而拆去，换上了木床或铁床。祁老人喜欢炕，
正如同他喜欢狗皮袜头，一方面可以表示出一点自己不喜新厌故的人
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老东西确实有它们的好处，不应当一笔抹杀。
在北平的三九天，尽管祁老人住的是向阳的北房，而且墙很厚，窗子
糊得很严，到了后半夜，老人还是感到一根针一根针似的小细寒风，
向脑门子，向肩头，继续不断的刺来。尽管老人把身子蝼成一团，像
只大猫，并且盖上厚被与皮袍，他还是觉不到温暖。只有炕洞里升起
一小炉火，他才能舒舒服服的躺一夜。
天佑太太并不喜欢睡热炕，她之所以保留着它是她准知道孙子们
165热或着了凉。可是，
她的南屋是全院中最潮湿的，最冷的；到三九
天，夜里能把有水的瓶子冻炸。因此，她虽不喜欢热炕，可也得俩尔
的烧它一回，赶赶湿寒。
瑞宜不敢正眼吞这件事。假若他有钱，他可以马上出高价，乘者
城里存煤未卖净的时候，四起一冬或一年的煤球与煤块。但是，他与
老二都几个月没拿薪水了，而父亲的收人是很有限的。
小顺儿的妈以家主妇的资格已向丈夫提起好几次：“冬天要是没
有火，怎么活着呢？那，北平的人得冻死一半！”
瑞宜几次都没正式的答复她，有时候他修笑一下，有时候假装耳
聋。有一次，小顺儿代替爸爸发了言：
“妈，没煤，顺儿去拣煤核
几！又待了一会儿，他不知怎么想起来：“妈！也会没米，没白
面吧？"
“别胡说啦！”小顾儿的妈半恼的说：
〝你愿意饿死！混小子！"
瑞宜的眼忽然看出老远老远去。今天缺煤，怎见得明天就不缺粮
呢？以前，他以为亡城之苦是干脆的受一刀或一枪；今天，他才悟过
来，那可能的不是脆快的一刀，而是慢慢的，不见血的，冻死与饿
死！想到此处，他否认了自己不逃走的一切理由。
掏出老三的那封信，他读了再读的读了不知多少通。他渴望能和
老三谈一谈。只有老三能明白他，能替他决定个主意。
他真的憋问极了，晚间竟自和前梅谈起这回事。
韵梅不肯把她的水灵的眼睛看到山后边去，也不愿丈夫那么办。
“孩子的话，千吗记在心上呢？我看，慢慢的就会有了煤！反正着急
也没用！挨俄？我不信一个活人就那么容易饿死！你也走？老二反正
不肯养活这一家人！我倒肯，可又没挣钱的本事！算了吧，别胡思乱
想啦，过
一天是一天，何必绕着弯去发愁呢！”
她的话没有任何理想与想象，可是每一句都那么有分量，使瑞宣
无从反驳。是的，他无论怎样，也不能把全家都带出北平去。那么，
一家老幼在北平，他自己就也必定不能走。这和二加二是四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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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瑜宜回答。
“怎么？”白巡长问便衣，“还进去吗？”
这时候，祁老人出来了，向白巡长打招呼。
瑞宜很怕相父把老三的事说漏了见。幸而，两个便衣看见老人的
白须白发，仿佛放了点心。他们俩没说什么，而只那么进退两可的-
犹豫。白巡长就利用这个节骨眼儿，笑着往六号领他们。
瑞宜同祖父刚要转身回去，两个便衣之中的一个又转回来，很徽
慢的说：“听者，以后就照这本簿子发良民证！我们说不定什么时
候，也许是在夜里十二点，来抽查；人口不符，可得受罚，受顶大的
罚！记住！”
瑞宜把一团火压在心里，没出一声
老人一辈子最重要的格言是“和气生财”。他极和滋的领受“便
衣”的训示，满脸堆笑的说：“是！是！你哥儿们多辛苦啦！不进来
喝口茶吗？"
便衣没再说什么，昂然的走开。老人望着他的后影，还微笑著，
好像便衣的余威未尽，而老人的谦卑是无限的。瑞宣没法子赉备相
父。祖父的过度的谦卑是从生活经验中得来，而不是自己创制的。从
同一的观点去看，连老二也不该受责备。从祖父的議卑里是可以預料
到老二的无聊的。苹果是香美的果子，可是烂了的时候还不如一条鲜
王瓜那么硬气有用。中国确是有深远的文化，可惜它已有点发莓发烂
了；当文化需烂的时候，
一位绝对良善的七十多岁的老翁是会向“便
衣”大量的发笑，鞠躬的。
祁老人把门关好，还插上了小横月，才同长环往院里走；插上了
月，他就感到了安全，不管北平城是被谁占据着。
“白巡长说什么来者？”老人低声的问，仿佛很怕被便衣听了去。
“他不是向小三儿来着？”
“老三就算是死啦!“瑞宣也低声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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